至親血脈分隔兩地50餘年不相見,終尋得消息遠跨重洋來相聚,這次的「狗血尋親記」,發生在了香港「影帝」黃秋生身上。

 

近日,在與英國父親失聯50餘年後,他終於在香港見到自己同父異母的兩個哥哥。

三人雖素未蒙面,卻沒有一絲的陌生感,反而相談甚歡,一向以「霸道冷面」形象示人的黃秋生,也少有地露出了溫情的一面。

 

在機場忐忑不安地等飛機落地,百忙中抽出好幾天時間相伴遊玩,在臨別時戀戀不捨期待下次再會,這些常常發生在普通親人之間的橋段,對於黃秋生來講都是陌生的。

 

兒時便遭父親「拋棄」的他,多年來與母親相伴生活,在父愛缺失的情況下,他養成了獨立而有些冷峻的性格。

父親英國人的身份,更使他陷入一種文化的夾縫中,難以找到文化認同感。

 

這獲獎無數也不能彌補的空缺,終於在親人出現後得到緩解,這次「團聚」對黃秋生意義重大,有了「根」的他彷彿找到了完整的自己,可以以更加平和的心態面對人生了。

黃秋生的悲劇是歷史的悲劇

黃秋生的家庭悲劇,其實與宏大的歷史背景息息相關。

1955年,黃秋生的父親費德烈·威廉·佩里(Frederick William Perry)來到了香港。

其時,新中國成立不久,香港還處於英國政府管轄之下,佩里是當時香港的物料供應處主任。

 

在香港,佩里與黃秋生的母親黃尊儀相識,並於1961年生下了黃秋生,誰知4年後,佩里便拋下母子倆回到了英國。

原來,佩里本就是有家室的人,除了妻子,他還有一個女兒和一對雙胞胎兒子,就是這次與黃秋生見面的約翰和大衛。

 

佩里離開香港後就鮮與黃秋生母子聯繫,在黃秋生的記憶裡,雙方最後一次聯繫是在自己12歲時,因病需要動手術。

母親打電話給舉家移民澳洲的父親,父親的態度卻相當冷漠,甚至要求香港這邊付費才肯接聽,之後,父親這個角色,就永遠地消失在黃秋生的人生裡了。

 

沒有父親的「混血兒」黃秋生,童年過得頗為艱辛,香港雖然是個「文化大熔爐」,從小跟著母親生活在華人區的黃秋生,卻因自己與眾不同的外貌而飽受欺凌。

華人寄宿學校的同學叫他「番鬼仔」,真正的外國小孩也不跟他玩,童年黃秋生有一種生活在「夾縫中間」的茫然無措之感,多年後,已是影帝身份的黃秋生提起此事,還自嘲地說自己:「怪物一樣還不更加欺負你。」

 

「覺得自己被遺棄」是黃秋生成長過程中一直存在的感覺,也因此他耽於自己營造的幻想世界,用這些虛幻的想像來保護自己,後來他回憶時認為,也許正是這樣的童年造就了自己的演藝生涯。

1985年,黃秋生正式進入演藝圈,過程其實也是巧合,本是陪朋友投考藝員訓練班,結果朋友沒考上自己考上了,後來,黃秋生才發現,自己比想像中更熱愛這個職業。

 

但這一次,「混血兒」的身份再次帶來挑戰。

演藝生涯初期,黃秋生演的角色幾乎都是外來「番邦」,台詞不多,形象固定,幾乎對演技沒有什麼要求,要的就是他的混血外貌。

 

這讓他再次陷入了對身份認同的思考,「很長時間以來,我都在想:到底自己是什麼?」

1997年,也就是香港回歸那一年,黃秋生選擇了去英國進修一年,除了學習表演,黃秋生更想藉此探尋自己的「根」。

 

後來,黃秋生想通了,自以為沉重的身份問題,其實換一個角度看就是個玩笑。

「我是什麼人?我不就是我咯?我喜歡吃牛排,但我又喜歡喝湯。」

中英文化之間的矛盾在他身上,完全可以共生共存,這是黃秋生給出的答案。

親人就該永遠在一起

如今,「香港回歸」超過20年了,黃秋生也出演了超過150部電影,從曾經的「爛片之王」到兩屆「影帝」,經歷了許多的黃秋生,也更加平和穩重了起來。

今年2月,他接受BBC的獨家採訪,提起了那個「棄他而去」的父親。

 

雖然口中說著:「本來無一物,何處惹塵埃?」

其實黃秋生的心裡並沒有完全釋懷,一年前,黃秋生在自己的Facebook主頁上,發佈了一條「尋父啟事」:

Looking for my father. Federick William Perry

(在找我的父親,費德烈·威廉·佩里)

 

第二天,有熱心網友回覆他時,他卻在答復中寫道:

Drunk last night, but thank you

(昨晚喝醉了,但謝謝你)

這條消息很快被淹沒在黃秋生的其他訊息裡,後來被問及此事時,他也回答說:「現在這個網路的世界這麼厲害,是不是擺上照片就能找到?純粹是好奇。」

黃秋生的第一部電影《花街時代》劇照

 

後來他還補充說:「只不過隨便發一下,也沒什麼希望了,不可能了,他應該已經死了。」

言語之中沒有流露過多個人情感,但在BBC訪問之後,熱心的網友們卻對此事上了心,他們不斷地將自己收集的消息發給黃秋生。

3月2日,黃秋生又公佈了一些訊息,使尋人變得更加容易了。

 

終於,消息傳到了遠在澳洲,黃秋生的兩個異母哥哥的耳中,剛收到消息時,他們「對整件事情非常吃驚」。

因為父親在世時從未提起過黃秋生和他的母親,聯繫到黃秋生後,他們決定立馬飛往香港,才有了兄弟團聚的那感人一幕。

 

3月20日,三人在香港見面,找了幾十年,一切卻在兩週內發生,黃秋生覺得這是「很神奇的一件事」。

三人幾乎是「一見如故」,文化、外貌、語言的隔閡,遠遠阻擋不了骨血裡的兄弟情,一向冷漠寡言的黃秋生坦言:「這件事發生後,我整個人改變了。」

 

可惜的是,老佩里已經於1988年過世了,但約翰和大衛相信,如果父親還在世,一定會為兄弟團聚而高興的。

「我們一定會坐在一起喝啤酒。」

孤獨多年的黃秋生,也終於有了可以一起喝啤酒的兄弟。

老佩里與約翰、大衛兄弟

 

遺憾的是,黃秋生的母親黃尊儀也年事已高,還患有腦退化症。

對於黃秋生報告「找到哥哥」的事,黃女士已無法給予清晰的回應,但她在聽到此事時突然不吃飯了,直到黃秋生表示「不會走掉」,才又張嘴吃飯,也許,她心裡還是清楚的吧!

年輕時的黃尊儀

 

機場送別時,黃秋生與哥哥們許下了「永遠在一起」的誓言,過去的已經過去了。

 

「我們知道在人生當中,很多人都會遇上傷心事,最重要的是我們現在來到這裡,與安東尼(黃秋生英文名)見面了解這一切發生的背景。」

約翰和大衛希望黃秋生能去澳洲,與他們的大家庭見面。

「讓安東尼感到他是我們家庭的一份子。」

其實在來香港之前,他們對作為演員的黃秋生一點都不了解,在網上查了資料才知道,自己有一個「四奪香港電影金像獎」的弟弟,但黃秋生的身份對他們來說毫不重要。

「無論他是演員還是普通工人,對我們來說都沒有區別,我們仍然會來和他見面。」所謂的親情,就是如此吧!

 

透過與哥哥們的交流,黃秋生也更加了解了自己的父親,更加了解了自己。

「明白了自己的很多行為,為什麼我會是這樣。」

遺傳的力量是很可怕的,黃秋生曾是香港的搖滾「老炮」,原來他的哥哥也玩音樂,黃秋生愛打西洋拳,原來他爸爸年輕時是西洋拳冠軍。

 

「很多事情原來這麼奇妙,像是寫在了DNA裡面一樣。」

找到家人的黃秋生,像個孩子一般充滿好奇心,他回憶說:「我爸爸曾在信裡說,如果我是一個good boy(好孩子),他就會幫我搞定所有的事 。」

 

「我想他覺得我現在是good boy了吧,所以就派兩個哥哥來給我了。」

下次再被問到「你是誰」這個問題時,黃秋生也許就能坦然作答了。

網上有些人對黃秋生尋親之事提出了質疑,認為這樣的「渣男」父親沒有尋找的必要,也有一些熱心網友為黃秋生做了辯護。

正如網友所說,「尋根」乃是人的本性,特別是如黃秋生般身處於文化夾縫中的人,他的悲劇也許出於特定的歷史背景,但親情卻是人類共通的情感,希望兩個哥哥的出現,能彌補他心裡的那個「黑洞」。